出外搭飛機去旅行的,有的是一心打算脫毒而獨自出國闖世界的冒險家、有的是剛考完「攞你命三千」公開試的小書童、有的是放sem break或就快畢業的而出外抖抖氣的大專生、有的是形影不離的蜜運中情侶甚至是夫婦、有的是幸福家庭三代同堂去旅行、有的是老公公公和老婆婆在退休後共同出外去旅行等等。
而空姐這份工作的工作性質其實是很苦悶,派餐呀收餐呀都是一些手板眼見功夫。每次上班最大的挑戰,是隨時要應付乘客的挑機。常見的挑機例如:因為飛機餐之中chicken而氣得客人在你面前嘈到要生又死、刀仔拮大脾(Hello?你又要我去哪裏捉隻活雞為您煮一份chicken?),他與他同伴的座位相隔幾米而大鬧天宮、芽頭直指你安排座位不當(Excuse me?我是出機票幫你劃位的負責人嗎?)。
除了應付一些不如意事外,這工作亦都帶過給不少的可愛和有趣的「食花生」畫面。例如:看見過一班年輕人拿著本旅遊指南書,臨急抱佛腳plan行程(「臨急抱佛腳」這不就是我們的考試宗旨嗎哈哈!);看見過情侶把周遭的路人甲乙丙(包括派餐的小人我)都當作透明,轟轟烈烈地打了一場茄輪。
當中,在飛機上亦少不了體驗過一些令人動容和催淚的畫面。
早幾天,從沙漠國飛了去匈牙利布達佩斯(Budapest,Hungary),在當地停留休息一天,第二次就從Budapest接手另一班由沙漠國飛來Budapest,再飛去克羅地亞薩格勒布(Zagreb, Croatia)的航班。而機上的乘客幾乎都是搭了十多個小時飛機,從老遠的亞洲或澳洲飛過來的東歐的Budapest或Zagreb。
飛機降落於Zagreb的機場後,乘客仍舊雀躍地取回自己的行李準備落飛機,有的是第一次來克羅地亞旅行的遊客,有的是剛從外地旅行完回國的克羅地亞本地人。由於當地的機場沒有提供連接閘口的airbridge,所以乘客都需要從飛機行樓梯落去地面再轉巴士去機場閘口。而我和幾名同事就站在機尾門歡送客人離開飛機。
乘客幾乎全都離開了飛機,尾二離開飛機的,是一位老公公。從外形來看,老伯伯除了有一頭白髮外,面上佈滿了的都是隨著歲月而增長的雛紋。他即使沒有八十幾歲,也都七十到尾了吧?雖然年事已高,但總算仍然「行得走得」,不需要別人額外的幫忙。而他手上還提著兩個大旅行袋,看似是從外地旅行買回家的戰利品。他離開飛機門口,就停留在門口站立等著。
不久,我看見最後一位乘客亦步履蹣跚地向著機尾走過來。這位乘客是一位老婆婆,亦都是跟上一位老公公年紀相若,頭上佈滿白髮和滿面老人斑。從她慢慢一瘸一拐地扶著一行行座位而走可得知,她行動不太方便。即使她有權要求機場為她提供輪椅服務,她也沒有這樣做。最後,她選擇了一個不打擾任何乘客、任何機場工作人員的做法──等待所有客人離開飛機,自己再慢慢走向機門。
這個時候,那位一直站在飛機門口的老伯伯,一手提著兩件大行李,另一隻騰空出來的手原來就是用來遞給老婆婆,讓老婆婆扶著他的手離開飛機。
這時,我開始明白了這一切。
原來這對老公公和老婆婆是一對老夫妻;
原來老公公自知飛機的走廊小路狹窄,不能扶著老婆婆離開落飛機,所以他選舉站立在機門等候著在他身後行動不便的老婆;
原來老公公選擇成為尾二離開飛機的乘客,是因為他想陪伴著老婆婆最後落飛機而同時不阻其他乘客的路;(因為如果你行路不便又要搶先落機,一定會拖慢身後乘客離開飛機的步伐)
原來老公公一人提著兩個大行李,是讓老婆婆在沒有任何負擔的情況下慢慢走路;(老婆婆身上沒有掛上任何行李,即使是小行李都沒有)
原來老公公選擇用單手提行李而不是雙手提行李,為的是空出一隻手給老老扶著/拖著去走他們以後的路。
同事看到這個畫面,不禁說了一句:「So sweet!」
只見老公公只是輕輕地微笑一下作回應,繼而專心地把老婆婆扶落飛機。
老公公先慢慢把老婆婆扶到去樓梯,讓她轉扶樓梯側邊的扶手鐵杆慢慢向下走,而他亦跟隨著她的步伐,把腳步放慢到同一速度,走在她的後面,把眼神專注著她,在旁守護著她。從老公公的眼神可以看出,這位陪件他半個世紀戀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
我望著兩老的背影從自己的視線範圍中慢慢離去,內心有說不出的感動。不知道是吹沙入眼還是什麼,雙眼突如其來湧出了一點淚水分泌物。

在飛機上,我見過最浪漫的畫面,
不是目睹情侶在三萬五千呎高空的激吻,吻到世界末日;
不是親自為一對新婚戀人遞上一個大過恐龍蛋的honeymoon cake;
不是凝望著某男友為患有「未期選擇困難症」女友選擇飛機餐;
而是看見一對老公公老婆婆,可以相愛到老,即使老到其中一方已經行動不便,或因年華老去而身體機能大不如前,都仍然對她/他不離不棄,願意花更多的心機和時間去照料她/他,並帶著她/他跟自己一起搭飛機,到處遊走這個世界。
我想,這應該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。
這個動容的畫面提醒了我:一生人之中,最甜蜜的,不是跟熱戀中的伴侶去旅行,而是一對戀人就算已經年華老去,都仍然甜笑攜著對方的手,繼續同共並肩向世界出發,到世界每個角落留下二人雙雙的足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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